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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当代文化名人名家 | 缪一川

2023-06-29 16:4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生活温州app 以下文章来源于1003温州音乐之声，作者许乐

1003温州音乐之声.

品牌宣传，听众互动

《温州当代文化名人名家》本期嘉宾

—— 缪一川

他是彩石镶嵌百年老字号"崇林斋"的第四代传承人，他的彩石镶嵌秉承家学，技法纯青。他为彩石镶嵌技艺缔造“灵与肉”，镶嵌“魂与骨”。他深谙先祖留下的“明珠瑰宝”，大胆创新，让传统和现代‘双向奔赴’，使彩石镶嵌焕发新活力。他勇敢开拓新型商业模式，在代代守护和与时俱进中让彩石镶嵌盎然有生趣。

他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彩石镶嵌温州市级代表性传承人缪一川。6月28日，《温州当代文化名人名家》带你走进缪一川和他的“点石成金术”。

△点击收听

温州素有“百工之乡”的美誉，民间众多的能工巧匠身怀绝技，创研了多姿多彩且富有特色的民间工艺，“彩石镶嵌”就是瓯越民间文化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它采用石雕、浮雕与花板雕刻相结合的技法，始于明代，距今已有四百五年历史，被誉为“点石成金术”。早在2008年，温州彩石镶嵌就已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缪一川在温州音乐之声录播室接受主持人许乐采访

彩石镶嵌制作过程中，在凿刻板材和打磨原石时发出的声音，在其他人听来也许只能称之为噪音，但对缪一川来说，却是童年最好的催眠曲。

1972年，缪一川出生于温州传统技艺家庭，母亲是非遗瓯塑艺人，父亲缪成金则是彩石镶嵌技艺的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在他的印象中，童年生活与彩石镶嵌密不可分，是如同吃饭、喝水般的存在。每晚看着灯下父亲埋头凿刻的剪影，听着打磨原料的声响入眠。父亲对彩石镶嵌精益求精的状态深深打动着他。一次，当父亲把他和小伙伴们游戏的彩色卡片通过彩石镶嵌的技艺，栩栩如生、色彩鲜亮地展示在他眼前时，幼年的缪一川对彩石镶嵌的喜爱和对父亲的崇敬更是深烙于心。他说：“我就是在石头堆里长大，石头被切下来的边角料在雨水中打湿后，色彩非常漂亮，我会拿去和朋友分享。那个年代，人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但我父亲的作品色彩非常梦幻，看着就让人心生感动。”

△缪一川（右）和父亲缪成金在工作室

自那以后，缪一川便越发喜欢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摸索，偶尔也给父亲打打下手。他小时候住在广场路、鼓楼街一带，附近有很多工艺老店，缪一川喜欢趴在窗台上看这些手艺活。父亲有很多画画和写书法的朋友，他常常随父母上门拜访做客。母亲在瓯塑油漆厂工作，缪一川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瓯塑作品。他的好奇心，父辈们的影响以及兴趣使然，让缪一川不但很快掌握了彩石镶嵌技艺，还学到其他技能。

△缪一川创作中

眼见儿子所展现的天赋，缪一川的父亲——温州彩石镶嵌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缪成金更是深感欣慰，他一边源源不断地传授着自己毕生所学，一边又期待儿子能有更好的发展、更高的追求。上世纪80年代，正是中国工业发展的蓬勃时期，借着这股东风，父亲缪成金果断送缪一川去就读了机械制造专业。在他看来，彩石镶嵌既需要感性的艺术功底，更需要理性的技术支撑，两者之间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缪成金说：“缪一川高中学习的是机械，图稿造型需要用机械的方法准确计算，理性与感性的结合让彩石镶嵌的创作更加完善。”

△温州彩石镶嵌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缪成金

随着学校课业的拓展，缪一川有了意外收获，掌握了更多现代化制造技术的他，开始利用自己所学尝试着对彩石镶嵌制作工具进行实用性改良。缪一川说：“很多事仿佛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彩石镶嵌的石头没有固定的形状。需要我们改造机器对各种各样的形状进行配合，而我学习的刚好是机械制造。”

△1989年，彩石镶嵌《十二生肖》竣工，缪成金（右二）缪一川（右一）

彩石镶嵌一直是温州出口的重要工艺品之一，深受国内外人士好评。早在1920年，温州彩石镶嵌就已销往南洋群岛一带，令外国人大开眼界。新中国成立后，温州的彩石镶嵌更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和繁荣。还曾多次被选为国礼，赠送给外国友人。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温州步入改革开放快车道。随着经济发展和信息的流通，彩石镶嵌的市场需求逐步提升。作为家中长子，缪一川在学习之余更是毫无怨言一头扎进了父亲的厂里。

△1995年作品《华严海会》完成

回想起少年时期因彩石镶嵌市场需求激增，将大量时间投入工作室埋头苦干的场景，回望来时路缪一川没有一丝怨言，笑称热爱就不觉得累。可好景不长，随着时间推移，洋气的彩石镶嵌跟所有手工艺行业一样，日渐式微，少人问津。订单的锐减不但导致彩石镶嵌行业发展困难，更直观的是经济效益低下，使得原本的从业者迫于生计不得不改行。一直以来心中只有彩石镶嵌的缪一川从没想过“前途迷茫”这个词竟会出现在他的身上。到底该何去何从成为当时每天困扰他最大的难题。

△工作中的缪一川（左）和父亲缪成金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坚毅果决的他很快便重拾信心，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出国！他说：“温州人的血液里有着不怕吃苦，敢闯敢干的精神。我善于学习又不怕吃苦，我相信自己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

就这样，27岁的缪一川从零开始，重新出发踏上了全新的征程。1999年3月6日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节点，初到西班牙，从小泡在父亲厂里长大，毫无社会经验的缪一川语言不通，甚至羡慕过地铁通道里能说一口流利西班牙语的乞讨者。

骨子里不服输的缪一川沉着地应对全新环境带来的挑战和考验，他如同海绵般疯狂吸收学习着这个全新国度的新技能。功夫不负有心人，缪一川凭借着勤学肯干的劲儿和自身的机械技术专长开起了一家小型电子通讯公司。期间的诸多坎坷不可言状，特别是前期攻克难关阶段，技术方面需要保持和国内密切的联系，时差的关系，常常是凌晨刚和国内沟通交接好技术问题睡下不久，又要起床上班。但能吃苦的缪一川以温州人特有的头脑与务实风格，将企业做得风生水起。

△缪一川和家人在西班牙

△缪一川在西班牙的公司

而与之相对的是国内彩石镶嵌行业的凋零和学徒的离去，在与父亲的通话中，缪一川发现从前那个只报喜不报忧，对彩石镶嵌满腔热诚的老父亲渐渐变得沉默了。每当有学徒要去另谋他路，父亲总是特别心疼，刚开始他还总是宽慰父亲：“时代变了，年轻徒弟在老手艺里看不到前景，待不住也正常。”听到这里，老父亲也只是深深地叹息，却从没开口让儿子回来。直到后来一次与母亲的通话，才让缪一川意识到也许他真的该做点什么了。原来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父亲缪成金每年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为了留住学徒，缪成金不但拿出了所有津贴，更是自掏腰包解决学徒的生活问题，他知道，学艺固然重要，但如果连温饱都不能解决怎么能静下心来磨练技艺。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无法挽回这门传统手工艺的颓势和学徒的离去，这让与彩石镶嵌相伴近五十年的缪成金有些意冷心灰。

自己出国多年，没有在父母跟前尽孝，现在更是眼看着父亲最割舍不下的彩石镶嵌技艺面临断代，作为从小在父亲的彩石镶嵌厂长大，更曾是父亲左膀右臂的自己却远隔万里，什么忙都帮不上，缪一川内心深觉愧疚。

△缪一川（左）和父亲缪成金

可一边是白手起家日渐壮大的公司，一边是前路渺茫日渐凋零的彩石镶嵌，缪一川内心的天平不断摇摆。他曾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如果不是我，还有谁能传承这项技艺呢？”但是，要放弃自己打拼十多年创下的事业，又何其艰难。直到一次与好友的交谈，点醒了缪一川：“你现在的生意不会因为你发生改变，可彩石镶嵌呢。”彩石镶嵌的衣钵如果无人继承，将面临失传，那是一种文化根脉的流逝，对于身在国外的游子更是深有感触。那一刻缪一川深刻认识到彩石镶嵌必须是我，也只有我。

△缪成金彩石镶嵌作品杜甫诗意

在紧锣密鼓的一番安排之后，2013年，缪一川终于踏上了离开十多年的故土，那一刻迎接他的是母亲微红的眼眶，父亲欣慰的笑容和岌岌可危的彩石镶嵌行业。

△缪一川工作室车间

彩石镶嵌是一种将石雕与木雕相结合的工艺美术，工艺十分复杂。从前期的采石、切割、设计、木工到油漆、配色、塑形、拼接、雕刻、黏合……前前后后整整十八道工序，需精工细作，少则几月，多则上年，一件彩石镶嵌作品才算真正完成。而当时，国内工艺美术市场上，传统手艺已陆续被工业化生产所取代，最为独到的镶嵌技艺，甚至被一些企业工厂用胶水粘贴所取代。缪一川遍寻温州，竟然找不出超过5个能够完整掌握彩石镶嵌技艺的工匠。虽然背靠父亲这位国家级非遗传人，然而要想重振这门技艺，也无异于白手起家。

于是，回国之后缪一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出租的工作室，重振旗鼓，并重新收徒。父亲缪成金曾带过很多徒弟，却因传统彩石镶嵌产品制作周期长，形式较为单一，备受市场冷落，最后不得不眼睁睁看他们一个个另谋出路，这成了缪成金心头最大的结。而缪一川要做的是让学徒不但愿意来，更要留得住，那就必须从根源上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缪一川工作室团队（后排左一缪一川、前排左二缪金成）

缪一川说：“彩石镶嵌和其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都不能很好地融入我们的生活当中。时代变化太快，以致于这种传统文化跟不上咱们的生活步伐。要把非遗传承下去，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应用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当中去。”秉承着“让彩石镶嵌回归生活”的理念，缪一川对于彩石镶嵌的文创产品开发有两条思路，一是“戴在身上”，二是“摆在家里”。

△缪一川作品《绶带海棠八宝箱》局部

△缪一川作品细节

糅合自幼接受父亲熏陶的传统文化底蕴，和在西班牙生活工作十余年所感受到的东西方文化与美学精华，缪一川做了很多积极的尝试，力求以更接近当代人生活的方式，既保持彩石镶嵌的工艺品地位，又融合现代消费审美，让这项“非遗”走入寻常百姓生活中。

△彩石镶嵌《壁挂阶梯》

他将彩石镶嵌融入到更加实用的生活用品中，比如茶杯垫、首饰盒、文房四宝、挂饰等，这些精致的小产品一推出，就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和喜爱。

△缪一川作品挂饰

△缪一川作品太阳鸟紫光檀笔筒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虽然彩石镶嵌早在2008年就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由于宣传不足，知名度不高，销售渠道也比较狭窄。缪一川深知，要想发扬彩石镶嵌技艺，必须让这门技艺获得更多人的关注和认可。

△缪一川作品《韩熙载夜宴图罗汉床》局部

回国之后，他一方面利用在海外做互联网技术的积累制作“彩石镶嵌”网站，入驻电商平台、开发微信小程序等，一面寻找新元素开发新产品，与此同时，又充分发挥温州商人“跑市场”的绝活。他曾拉着工作室的几件样品，驾驶着一辆货车跑遍了大江南北，寻找合作机会。一开始往往会有人不解，几片普通的石料为什么那么贵？面对这些质疑，缪一川总是不厌其烦地介绍着彩石镶嵌的工艺工序，几次展出下来，彩石镶嵌在各地都累积了一些名气，名声响了，不少客户都慕名而来。

△彩石镶嵌作品《道》

在取得初步成功后，缪一川更积极探索开发新的商业模式，形成产业良性循环；扩大艺术传播度，在学校里开展手作工艺课程；积极参加文博会展览等等。2022年12月15日缪一川携团队在市区墨池坊15号“鹿城文艺家之家”正式举办‘玊化——2022国遗·彩石镶嵌空间美学展’，共展出50余件作品和文创品。将空间美学概念、传统美学历史、生活美学场景进行完美糅合，展现彩石镶嵌与国际化的碰撞融合，系统地介绍彩石镶嵌的历史、发展现状和未来发展方向。

△今年2月，缪一川在“玊化——2022国遗·彩石镶嵌空间美学展”，接受温州音乐之声记者吕瑜、王漪、许乐采访

玊是指有瑕疵的玉石，经匠人之手化腐朽为神奇；化，以彩石镶嵌与生俱来的包容性、创造性，见证其在不断的发展中，打散、解构、融合、重组，推陈出新，呈现艺术的交织，演绎思维状态的变化。玊化一次也正体现了缪一川这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在此次展览中，除了传统彩石镶嵌作品外，最让大家耳目一新的水泥板彩石镶嵌。一张正方形水泥板以不锈钢镶边，灰白的背景中留下大片空白，看似寥寥几笔线条，只在关键部位嵌以彩石，却将事物本身精粹和意境展现得淋漓尽致。这其中就有缪一川无数次打破旧我，重塑新生的经历。

△宗教大型作品《西方极乐世界图》

在欧洲生活的十几年经历，更让缪一川意识到传统手工艺如果不能与时俱进，就只能永远留在历史的辉煌之中。他大胆尝试新材料、新风格，融入了现代审美，以适应不断变化的新环境。缪一川说：“传统的东西很好，但年轻人并不买账。AI技术的日新月异，人人都可能成为艺术家。只有足够新鲜好玩的事物才能吸引年轻人的目光。我们就朝着创新这条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