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石宕史话——东湖与吼山

图1 2017年4月24日绍兴晚报关于“桐梧石宕”的报道

（但记者把桐梧地名搞颠倒了！）

壹

绍兴现有的民俗资料表示，东湖的石宕是西汉开始开采的。

坝头山在吼山旁，吼山的开发史在春秋越国时，而吼山的开发却是春秋越国时期，也是越国的养狗基地，所以古名犬山、犬亭山，后改称狗山，因视“狗”不雅，就转音为吼山。

由“富中大塘”想到一个问题，即当年建富中大塘与整治山阴故水道、故陆道中就少不了要用石料，而东湖和吼山本身就是采石场遗址。吼山的历史无论是文献还是考古（主要是窑址）都直指春秋战国时期，怎么东湖的石宕开采史就只始于西汉呢？在越国兴盛时吼山的开采史也是提也未提，难不成当年造富中大塘的石料是从别处采来的！

贰

东湖风景区内外之山古有少微山、箬？山、鸟门山、遶门山等名，因山上有一汪水，后来就又有了龙池山之称，现在又有了个村就叫东龙山。

越国的时候，范蠡着手主持建造今天的绍兴城。范蠡对绍兴城的规划依据是“乃观天文，拟法紫宫。”紫宫是个古天文星宿名，也称紫微宫或紫微垣，正中一星是天帝的居处，两旁共有十五颗星，东边八颗西边七颗，分别对应地上越王台周边各个小山头。今东湖景区一带因对应少微星，因此叫少微山。《史记·天官书》：“廷藩西有隋星五，曰少微，士大夫。”唐·司马贞索隐:“《春秋合诚图》云'少微，处士位'。又《天官占》云'少微一名处士星'也。”唐· 张守节正义:“少微，在太微之西，南北列。一曰处士星，二曰议士星，三曰博士星，四曰大夫星。”这意思是说少微星代表人间的处士、隐士。

秦始皇东巡会稽时，离开绍兴去宁波，从山阴故陆道走，出绍兴城不远便是少微山，并由在少微山的驿站负责提供喂马的草料。但少微山这名字引起了秦始皇的关注，秦始皇这个人很阴损的，进入会稽郡后一路之上尽将好地名改坏恶心吴越原住民，如将金陵改成秣陵，丹阳改成丹徒（秦国的囚衣为红色），云阳改成曲阿，长水改成囚卷（当地人实在无法忍受才讳改成由拳），大越改成山阴，同理，他把少微山改成箬？山不算，还有一个更损的地名叫鸟门山。

到是清朝末年文人在少微山营造风景园林时，不但不再记秦始皇的损名污名的前仇！还点缀了一处景点起名秦桥，以纪念秦始皇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原谅归原谅，但不接受的态度却千年不易！如东龙山村，“鸟门山”这个老地名就在该村里，尽管先人已讳改作了“遶门山”，但仍觉不爽！2002年在村村合并村名调整中他们就一并放弃了这二个“鸟”地名，而且很明显的“箬*山”也不在考虑之列。因为村里还有个地名叫龙池山，就打算改为龙山村，结果报上去才被告知湖塘镇已经有个龙山村了，且同一地区内不准有重名的村子，只得又加了个“东”字以示区别。

叁

据记载，隋朝的时候，越国公杨素扩建绍兴城，并改土城为石城，又需要大量石料，便在箬？山大举开山取石。此后，各到各处都要修路、建桥、造塘、活人蹲要石销墙，死人葬要石椁，甚至搭个茅坑也少不了石板……石宕经石工一层层剥下去，经千百年的鬼斧神凿，遂成悬崖峭壁，奇潭深渊。

唐朝的时候，很多文人将之改造成园林别墅，如唐诗人严维的宅第就在东鉴湖，《嘉泰会稽志》卷十三载：“严长史园林，颇名于唐大历中。”《康熙会稽县志》卷五载：“严维宅在东湖。唐大历中，维为长史，因名长史村。”但必须指出，这里的严维宅或严长史园林所在的“东湖”并非我们今天理解的东湖风景区，而是东鉴湖的省称！但地点却在今东湖风景区范围内，如邹志方教授在其《浙东唐诗之路》一书中说严维宅：“当位于箬？山南麓，南对秦望山、香炉峰，前有古林，西傍东湖；东有柳塘，近接村桥，远通山坞；园内杉松阴阴，修竹千竿。”而严维宅的前房主是另一位诗人秦系，这处宅基地与自称“镜湖野老”的寓越诗人方干又相邻。后来，秦系搬到会稽山中的云门寺旁去了，这样，他就把这处房产赠与了严维，有诗《将移耶溪旧居留赠严维秘书》（一作《留呈严长史》）为证。

肆

到了明朝，箬？山石宕地下水冒出，涌上来与宕外的运河（亦即山阴故水道）之水持平，箬？山也因此成为了一个废石宕。

与箬？山一样，吼山在明朝也完成了开采，留下“残山剩水”的美景。文人如徐渭、袁宏道、郑板桥、李慈铭、蔡元培等对吼山评价甚高。明·袁宏道在游览之余就作过不少诗文，其中有诗道：“知不是天造，良工匠意成。千年云气老，七日浑沌生。精祟虚无出，猿猴叹息行。道旁应借问，恐是越王城。”现在当地开发旅游，就抓住此诗一心要将吼山打造成“越王城”。

也是在这个时候，吼山开始被有意识地改造成园林风景，会稽望族陶氏取就近之便，陆续建起酣中阁、石篑山房、青棘园、黍谷堂、歇轩、丛云阁、畅鹤园、蚪枝阁等园林建筑或别墅多处。值得一提的是陶允嘉将曹山石宕舍作放生池，并在放生池之南建了“青棘园”，烟萝洞中建了“黍谷堂”，他的外孙就是张岱，后来在此写成著名的散文集《陶庵梦忆》。

曹山在吼山之北，与吼山相隔一条小河。山不高，而声名显赫。此山亦为古石宕，后溢而成池。

张岱在《陶庵梦忆》卷六有一篇《曹山》，云：

万历甲辰，大父游曹山，大张乐于狮子岩下。石梁先生戏作山君檄讨大父，祖昭明太子语，谓若以管弦污我岩壑。大父作檄骂之，有曰：“谁云鬼刻神镂，竟是残山剩水！”石篑先生嗤石梁曰：“文人也，那得犯其锋！不若自认，以‘残山剩水’四字摩崖勒之。”先辈之引重如此。曹石宕为外祖放生池，积三十余年，放生几百千万，有见池中放光如万炬烛天，鱼虾荇藻附之而起，直达天河者。余少时从先宜人至曹山庵作佛事，以大竹篰贮西瓜四，浸宕内。须臾，大声起岩下，水喷起十余丈，三小舟缆断，颠翻波中，冲击几碎。舟人急起视，见大鱼如舟，口欱四瓜，掉尾而下。

石宕是怎么废掉的呢？

原来，开宕开到深处，导致地下水喷涌，相当于发生矿难，具体落在某个人、某个家庭的头上，那是个晴天霹雳的恐怖事件。刺激太深，就会产生民间故事，一来舒缓一下精神压力，二来借机提醒后来者一二。东湖就有一则叫《老鹰拖黄牛》的民间故事，反映的正是开宕时突然地下水上涌的事：

绕门山的石质特好，并且越到深处越纯净，于是石宕越开越深。数百石工在栈道上忙碌上下，又辛苦又危险。一天，工作在石宕深处的工人听到下面微微的，却又清晰的传出了鸡犬声，大家觉得非常奇怪。有人说：“怕是我们的下面就快到地府了吧。”如果将地府凿通，就会阴阳混杂，人们也会从这里堕入地狱，就会造成极大的灾难，一些石工感到恐惧。这时，只听得石宕上有人大声呼喊：“老鹰拖黄牛哉！老鹰拖黄牛哉！”只见一只大老鹰叼着比它大好多倍的一头黄牛在空中盘旋，太奇怪了。宕工们都放下手中的活，急着上来赶热闹。待石宕中空无一人的时候，突然，一股清水一下子灌满了石宕。当老鹰叼着黄牛远去，人们感叹着回到石宕边时，只有一泓清澈而不见底的池荡。人们愕然仰头，只见一朵祥云载着观音菩萨缓缓飘近，这才知道“老鹰拖黄牛”原来是菩萨化身，及时救了大家，于是纷纷跪拜……很久以后，绕门山石宕的陡壁深潭慢慢地被文人墨客看好，成了一处著名的特色风景区。（王景贤搜集整理）

图2 吼山鸟瞰（姜航摄）

伍

陶浚宣（心云）是清末绍兴著名的教育家、园艺家和书法家，他先是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在箬*山石宕创办了义学——东湖书院。在掌教过程中逐渐对东湖石宕产生了审美灵感，于是筹资对东湖石宕进行了造园设计并于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建成。

光绪二十八年（1902），东湖书院采用现代教育，并更名为绍兴东湖通艺学堂，老师由当时越中名流寿孝天、谢震、陶成章、周作人等，陈威为学监。学堂设有史学、子学、算学、译学四个系，学生中还有朝鲜留学生，杰出的学生有后来成为现代气象学的奠基人竺可桢、实业家陈彭年、诗人刘大白、民国将领陈仪以及“民主革命家”陶冶公等。

周作人回忆道：“我是在那里住过两个月的，所以深知道夜景的可怕、为白天游湖的人所不会见到的。我在室外南廊下站着，面对着壁立千仞的黝黑的石壁，在细微的月光上，恍然如见法国陀勒的有名的‘神曲’中地狱篇的插画，别有一种阴森凄惨的可怖景象，觉得此地不宜长住；不仅是办学校和医院是非所宜，别的事情也办不来，——除非是图谋造反，这才是合适的背景。”（《知堂回想录·五○ 东湖逸话》）

陆

解放后，东湖、柯岩、下方桥等石宕所在相继成立“石料手工业协会”。20世纪50年代后期，东湖和上虞又成立石料厂，同时兴建了公社办的石料场。60年代初，这些厂、场因经营不善又相继倒灶。70年代，由于围海造田和防空工程需要，一些地方成立了石料公司，绍兴、上虞、新昌26个乡镇办起了石料场（厂），从业人员达3000多人。80年代后，采石业向多品种、深加工方向发展。其中花岗岩开采为绍兴石料主业，上虞、嵊州、新昌均成立花岗石厂。

据《绍兴市志》载，1990年，全市有石料场、厂共58家，职工4000多人，年产石料150万吨。加工成“寸子”、“寸半子”、“瓜子片”等各种规格。除建材外，还有很多工艺和石雕材料。

柒

1993年9月20日，绍兴日报发表一则《厂长凿大佛舆论哗然 这六万元花得值不值？》消息引起了社会关注，讲得是位于东湖风景区一侧的东湖针织内衣厂在厂房内的山壁上开凿了一尊高达9米的“大佛”，主事者是该厂厂长罗国春。其时大佛尚未完工，但罗厂长对前往采访的记者说自己对大佛的构思、造型等各个方面都很满意。面对甚嚣尘上的社会舆论，他认为自己是追求佛像艺术，不是宣扬宗教迷信。记者在报道中认为，此举的实际宣传效应远胜于同等的广告投入。

图3 （东湖大佛报道）

捌

2008年10月，网上传播合肥水泥研究设计院的马克在游览绍兴东湖景区时，发现一处山壁居然酷似鲁迅先生，他及时拍下，随后向绍兴“市长热线”反映了自己的发现，东湖景区也立即把马克的发现融入到了东湖景区的景点讲解词之中……

图4 安徽马克在绍兴东湖景区拍摄的酷似鲁迅先生侧影头像的照片

图5 鲁迅头像石（俞振东摄）

我奇怪周作人住了长长2个月，除了感到夜景恐怖，怎么没有发现乃兄呢？！

玖

东龙山村，传统产业除了种田就是开石宕。如白塔洋泾口大桥就是东龙山村的施姓石作大师傅造的，他造了桥，赚了钱，回转头就在村里造了施家台门……但东湖风景区管理权扩大后，东龙山村的开宕被禁止，石匠们便都转移到隔壁的坝口、坝内等村。

城区的主干道人民路向东延伸穿过东龙山村时，东龙山村里填掉了不少石宕，如今路旁尚有一大块石宕被围墙圈着，其中有一独立石柱，高达数十米，凭空拔地而起，文人雅士编书时给它起了个名“昂天岩”。我想将这个“昂天岩”打造成一处街心公园岂非很好！

坝口村与坝内村与东龙山村一样，传统除了种田也依赖开宕采石，而且先辈们还专门开了一条运石料的“划船江”将两个村串了起来。现在实施了机械切割，为防止石粉弥漫，就一边用细水柱冲一边切割，百十条石浆由工场涓涓流入划船江，长年累月，致使划船江成了牛奶状，人称“牛奶河”，呼吁了好几年，这二村的50多家石料场终于也于2013年5月份被一律关停。

图6-7(2013年5月24日绍兴晚报关于“牛奶河”最终结局的报道)

拾

坝口、坝内、东龙山、大西山等村不但也是古采石场，且保留着丰富的石宕景观，应是大东湖景区的组成部份。

东湖和吼山之间现的的交通主要依赖104国道和人民路，但更应该有自已的旅游专用道，为此建议从大旅游格局出发规划具一条有景观性质的“富中大道”作为东湖-吼山旅游专用道，使东湖-吼山成为一个整体。

越地石宕是世界独一无二的现象，绍兴是越地石宕文化的发源地。以绍兴为中心的石宕现象已形成了一个区域性的独特文化。越地石宕的多样性和独特性，绍兴应该率先做好对越地石宕的“非遗”甚至“世遗”申报。

编辑：戴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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