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这一次公报中“有必要更好地发挥市场的作用“，与11年前那次赋予自由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显而易见地存在巨大的区别和不可忽视差异。那么，什么是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什么是更好地发挥市场作用？两种提法，对宏观经济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上周重要会议的5000字公报中，许多问题所使用的语言与11年前对比，有显著的转变，特别是关于市场作用的论述。
该公报指出，有必要“更好地发挥”市场的作用，营造更公平、更有活力的市场环境，并尽可能提高资源配置的效率和生产力。这与2013年那次全会公报中赋予自由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显而易见地存在巨大的区别和不可忽视差异。
与“让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对比，”更好地发挥市场的作用“，至少从字面上看，市场的重要性显而易见地降低了。
“更好”一词的选择是这里的关键，这可能表明决策者承认民营企业的担忧，但着眼于经济安全和其他安全，又必须在改善经济增长和“释放私营部门的潜力”方面，让市场“做得更好”，但必须由行政权力把控方向，不能让市场起决定性作用。
一、什么是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
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指的是在市场经济体制中，市场通过供求关系、价格机制、竞争机制等手段，自发调节资源的配置，实现资源的有效分配和高效利用。这种决定性作用，体现在市场能够灵敏地反映供求关系，指导生产者和消费者做出合理的决策，推动经济持续健康发展。
当然，让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并不意味着行政权力无所作为。相反，行政权力在市场经济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需要制定和执行政策，维护市场秩序，保障公平竞争，提供公共服务等。行政权力的作用，应当是在尊重市场规律的基础上，对市场进行适度的引导和干预，以弥补市场失灵，保障社会公平和稳定。
那么，如何理解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呢？
首先，市场能够迅速反映消费者的需求和偏好，指导生产者调整生产结构和方向，实现供需平衡。其次，市场通过价格机制，对资源进行高效的配置。价格反映了资源的稀缺性和价值，生产者会根据价格信号，选择生产效益更高的产品，从而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最后，市场通过竞争机制，推动生产者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实现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
当然，市场也存在失灵的情况。例如，在公共品领域，由于市场无法有效满足公众的需求，行政权力需要承担提供公共服务的责任。此外，在市场垄断、信息不对称等情况下，行政权力也需要采取措施进行干预，保障市场的公平竞争和消费者的权益。
但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是市场经济体制的核心原则。只有尊重市场规律，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才能实现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
二、什么是更好地发挥市场作用？
公报提到，要“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更好发挥市场机制作用，创造更加公平、更有活力的市场环境，实现资源配置效率最优化和效益最大化，既放得活又管得住”。这与11年前的公报中提到的“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行政权力作用”，是有本质区别的。
11年前提到的在资源配置中使市场起决定性作用，但要更好发挥行政权力作用。现在书面上只提及更好地发挥市场作用，其中隐藏的决定性作用的主体，就从市场转移到了行政权力手上。
公报中构想的对市场的干预要收放自如。放的要求是“放得活”，这要求减少行政权力对市场的干预，让市场机制发挥更大的作用，激发市场活力和创新动力。但同时又要求“管得住”，这就意味着行政权力仍然需要在关键领域进行有效监管，维护市场秩序，防止市场失灵，确保公平竞争和资源的合理配置，说明白点，就是行政权力要取代市场成为资源配置的决定作用。
实际上，这就相当于在市场机制中人为地进行了分工，资源配置由行政权力决定，市场活力和市场创新，让市场说了算。这已经大大突破了经典经济学中，行政权力维护市场秩序、提供法律监管、防止市场失灵的边界了。
而市场根据效率高低和边际收益来决定资源配置，是市场机制的核心功能。
在经典的经济学中，行政权力起更好作用，一般指的是，在市场无法发挥决定性作用的领域，例如医疗、教育、公共住房等，要更好发挥行政权力的作用，而不能过度市场化。而在应当市场化的领域，行政权力应该减少干预，让市场发挥到决定性作用。
三、两种提法，对宏观经济而言意味着什么？
从市场起决定性作用到更好地发挥市场的作用，这暗示市场在推动经济发展方面的作用可能会减弱。
从1978年市场化改革开始，人们就始终认为市场是实现社会主义的必要步骤，其创新之处在于，没有中产阶级社会和释放生产性物质基础，就无法建立社会主义社会。
所以，我国过去40多年的改革开放，从一定意义上就是一个不断扩大和加强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更好发挥行政权力作用的过程。
但是近年来，随着国内外环境、形势的复杂变化，在应对各种风险挑战的过程中，在一些领域程度不同地出现了市场化力量减弱、行政化力量加强的逆市场化迹象。比如，整顿互联网平台，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打压了资本自由流动的天然属性；比如，向民营企业派驻科技副总，干扰民营企业的自主经营；比如，国家发改委副主任李春临表示，政府这只“有形的手”也可以发挥重要作用，督促耐心资本长期投资，用长期投资、战略投资、价值投资、责任投资来剥夺资本的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私人属性和风险属性。
目前的超前投资、生产过剩、需求不足，主要的原因就是行政力量过度介入市场所导致，比如取代市场自我调节的内生力量来强力推行产业政策，控制收入分配制度中分配给劳动者的较低比例，过度赋予国有企业资源，免于市场监管的义务，使得国企民企无法平等竞争。
如果用行政权力来取代市场的决定性力量，自然只会加重这些经济困难。
当市场无法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时民间资本和外来资本面临行政权力对资源配置的干扰，自然会敬而远之，惹不起躲得起。
与此同时，扩大需求、提振消费这种涉及十几亿个体的纯粹的市场行为，又决定了行政力量无法像干预有限数量的企业一样去干预个人消费。在市场只能更好地发挥作用，决定性作用被行政权力所取代后，行政化的企业与市场化的消费，相互之间的市场信息反馈将变得不太容易，从生产到消费的经济循环将更为困难。
特别需要警惕的是，我们每一次针对市场局部失灵的行政力量纠偏，都存在行政力量介入很容易，但介入后很难退出的现象。包括疫情三年这种特殊时期，行政力量广泛介入并取代了市场的自我决定力量，但取消疫情防控之后，取消行程码、核酸、封控、方舱很容易，对市场的介入，则基本没有退出。
中国经济面临的根本问题，不仅源于结构性问题导致的信心缺失，还源于行政权力对市场的无边界的介入和干预，破坏了市场经济的内生力量。要推动经济复苏，仅靠传统的财政政策、货币政策不能完全解决，让行政权力的有形之手来替代市场起决定性的作用，也只会加重问题。唯有加快落实《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的相关改革举措，坚定朝法治化、市场化、国际化的方向迈进，按照市场经济一般规律和促进高质量发展的要求，进一步明确行政权力作用的边界，努力做好行政权力该做的事情，该管的要管到位，该提供的服务要充分提供，不该插手的而绝不插手，该由市场决定的事情要充分放开，让市场在资源的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方能大幅提升市场信心，推动中国经济尽快达到潜在增速。
【作者：徐三郎】